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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快刀斬亂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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曼雲蜷在床上,閉著眼聽著身邊隱隱約約的低泣聲漸漸遠去,心下不忍,但又不知該如何“醒”過來才是。

突然一把刻意壓得低低的嗓子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,“周曼雲!你再裝,我就真拿針紮你了!”

曼雲暗打了個激靈,緩緩地睜開了懵懂的雙眼,待看到室內除了師父之外,沒有旁人,才腆著臉露出了討好的笑。

“知道是毒,為什麽還要當眾吃下去?”,已正式通知了眾人恢覆了俗家姓名的徐訥,坐在曼雲的床頭,靜靜地看著弟子等著解釋。

周家的夜宴,他沒份參加,但來給曼雲瞧病時也知道她是誤服了香零。

曼雲裝著被毒倒也好理解,畢竟除了為打消徐羽的雜念,曾跟他提過曼雲的體質特殊外,其他人就連杜氏也只當徐訥收曼雲為徒弟,是因曼雲早慧,資質過人。

“為了做實祖母的過錯。”,曼雲輕聲從唇邊吱出了幾個字,接著,慌忙地拖住了師父的手,道:“師父!求求你,別往出說解了我身上的香零,就讓外人認為我中毒好了。”

“你明白說出去你中了這毒,意味著什麽?”

“師父!”,曼雲嬌聲一喚,擺出了副撒賴的樣子,道:“反正別人既不知我體質特殊,也不知你毒術通玄,何必要解了奇毒惹人懷疑。”

“笨蛋!你才幾歲?成天不知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……”,徐訥狠瞪了曼雲一眼,憤然站起了身。看著曼雲的神色,他就明白了,這妮子又在糾結著長大成人後不嫁人的荒謬想法。

“師父……”,看著徐訥作勢要走的身影,曼雲驚慌地高喊一嗓子。

可這聲喊。卻把徐訥剛支開的杜氏又喚了回來,後面還影影綽綽跟著朱媽媽等人。

曼雲一見著娘親露面就自動消了聲,擁著被,濕漉漉的大眼睛直沖著徐訥打著眼色。

徐訥看也沒看曼雲一眼,就伸手示意著,讓杜氏到外間說話。

“道長,雲姐兒中的香零是否能解?”,年輕的杜氏一身素縞,臉上盡是心急如焚的焦慮,直盯著徐訥的眼中帶著幾分期盼。

徐訥不自覺地臉微微一紅。艱澀地答道:“這毒說來……說來的確難解,我也只能開了方子給她緩緩去毒調養……待她……待她二七之年,天癸水至。如無異樣,也就好了。”

話不說死,應該算是對得起那個總愛奇思怪想的死妮子了。等她年紀大些,通曉了人事想嫁人了,腦子裏的結一解。毒也就自然解了。

徐訥長嘆口氣,對著一臉戚容的杜氏拱了拱手。

師父會怎麽說?坐在床上的曼雲支長了耳朵,沒聽到一星半點,眸光不由暗沈了下來。

她輕輕地撫上了胸口,對著潛藏的銀子在心底輕語:“中了香零之毒無法治愈,才能做實了她的錯。讓阿爺把她關上一輩子才好!銀子,你知道嗎?我覺得就這樣罰她,也是太便宜她了……”

一滴淚掛了曼雲的眼角。她悲聲地道:“前世裏,師父也給我看過診,說我不能生育是因體內數毒並存,其中就有香零。銀子!前世,她應當就給我下過一次藥了。我沒辦法,沒辦法原諒她……就算我此生決意不婚不嫁。不要子女,那也得是我自己選,沒有人可以這樣隨意剝奪我與生俱來的權力,對不對?”

小腦袋埋在了被子裏一會兒,曼雲擦幹了淚,板直身子靠在床頭,倔強地將嘴抿著了一條直線。

僵靠在床頭的小小身影躍入進門的杜氏眼裏,她不禁心中大慟,跑上前緊緊抱住了女兒。

“雲姐兒,不怕……不怕!你師父跟娘講了,這毒沒什麽要緊的,我們慢慢調理著,等你長大就能好了……”

師父終究還是幫著說謊了。曼雲愧疚地伸出手臂回抱住娘親,小臉在杜氏的身上愛嬌地蹭了蹭,雙眼一片清明。

世人娶妻除了門當戶對身份背景,再次註重的不就是個生養的肚皮。前世嫁入高家半年不曾開懷,高維就納妾薛素紈,姓薛的依仗的除了她嚷嚷的真愛,還有就是肚子裏的那塊肉。而事到臨頭,周家除了二伯娘沒人願為自己出頭,想來也是因為他們知道周曼雲有所缺陷。

曾在高家聽到的那些陰陽怪氣的閑話,也算是找著了出處。那這輩子就幹脆地自暴其短於人前好了,省得鬧心。

掐算了下高家即將回到江南的時間,曼雲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……

一場夜宴最終的結果,是第二天溪南小周府周顯夫人病情加重的消息,散到霍城周家的各個族房。

周夫人所住的修裕堂關上了門,她身邊體己的婆子丫鬟將一起陪著她。因為有高氏放了明霞家去的前車之鑒,所以就算是跟著周夫人一起被軟禁的世仆家人也心中有數,一個個噤若寒蟬,也只期盼著快快地過個一年半載,事情淡了,再去謀個出路。

周顯將祖宅裏要自住的院子,依著半山別院舊居的名,仍題了“耕心堂”三個大字。

還未掛上新匾的院子,已在正廳聚了一堂的子孫,周顯端坐在椅上,神情凝重地看著眾人。在他手邊的桌上擺著幾個用錦布蓋著的托盤,有幾個遮得嚴實,不知是何物。唯一亮在眾人眼前的紫檀描金匣子,是昨晚從周夫人房裏搜出來的,裏面塞著十來種各式藥品。

長子周松夫妻和他們的兩個嫡子周恪和周惕,都在周顯的面前跪著。方才,他們剛自請上山為周太夫人守墳。

單看著那個小匣子,他們就不敢再為周夫人求情。

曼雲中毒的事實確鑿,除了徐訥,周家也請了別的大夫,都道是看不出將來會如何。若按著眼下的情形計,周夫人確確是害了親孫女的終生。

世家大族,有些事能做但不能說。昨天周夫人不但對曼雲下了毒,還形似癲狂似的將自個兒的所思所為抖了底兒掉,若是傳揚出去,不說別的,有這麽個祖母在,周家的女兒今後就無人再敢娶,當然還有謝家的女孩家會更不堪些。周謝今後再親上加親聯姻的事,也斷斷不會覆現。

為後世子孫計,有些決定還是當斷則斷。

周顯的目光一暗,沈聲道:“成棟。你上山為祖母守墳是理所應當。若不是當日你我父子齊困獄中,太夫人根本就不會在接到消息後自絕湯藥。我為人子,不孝。你為人孫,亦不孝。”

“謝氏就不用跟著成棟到山上了,讓他在山裏靜心多讀些書多想明白些道理。您婆婆既病著,你就留在她身邊伺候湯藥好了。恪兒十三,惕兒十歲。都是大孩子了,就都放在耕心堂,我自帶著。”

周顯放在桌上的手顫抖了下,還是掀開了一個托盤上蓋著的錦蓋。他略過一個打結的布包,抄起了盤底的幾張紙張,示意著周恪上來一一念著。

只聽著長子的誦讀聲響了一會兒。謝氏就狠狠地在地上磕起了響頭,啜泣應道:“父親!不用再念了,媳婦擅賣京中產業。並將公中部分珍藏送上京,是實情。但那時媳婦也是想著到京中請托著關系……”

“周四平向你回報說是禮單上的東西盡已送到京中。那你可知,除了送進謝府的銀票與房地契外,其他的早在路上就遇匪盡失了。而且,他抵京時。我已在了回鄉的返程路上,成棟雖在獄中但也無憂。送進謝府的財物,你說又有何用?”

“父親!那些財物,媳婦會去信娘家,讓我爹爹送還霍城……”,謝氏抽啜著,滿臉通紅。被當著眾兄弟妯娌,特別是兒子的當面這樣指責,她羞愧得幾幾欲死。

“還有文哥兒和華姐兒的死……罷了,死者已已,我不想再提了。”,周顯搖了搖頭,還是將周曼華的事忍了不說。沒打開的布包裏裝著的所謂證據,看得他心寒。

用來揭穿長房面目的這堆證據是三房周松提供的。

年少時賢妻美妾的齊人之福,到老了,變成了一堆沈重的兒女債。

周顯看了看肅立在一旁的三子周楊,苦澀地一笑,喚了長孫周恪,道:“恪兒,你再把當日偷偷跟阿爺講過的話,在這兒再講一遍。”

“阿爺!”,周恪白凈的臉上立時帶上了兩團赫紅,踟躕了好一會兒,才吞吞吐吐道:“我跟阿爺講了曾祖母的臨終事。說我看到三叔捧了個紅漆盒子從曾祖母房裏出來,自回房去了,待三嬸領著我們見曾祖母後,才回來的。”

“敬亭,這事你似乎從未跟為父提起過?”

三房的兩夫妻,不約而同地齊齊跪在了周顯面前。周楊還未開口辯解,林氏嚎啕大哭的聲音就響了起來,“爹爹 ,祖母當時是給了個盒子,裏面是周家在南邊全州的一些產業,靠海的地界並不值幾個錢,她老人家只是心疼三爺幼年失母,又怕夫人會排擠三房,才交待我們,若是在霍城過不下就舉家往全州去。”

周楊任著妻子答話,自己只砰砰磕著頭,悄然落淚。

“長者賜,不敢辭。何況你們在霍城伺候祖母多年,她老人家偏疼你們些也是應該的。”,周顯緩了口氣,接著把另一個托盤打開,丟下了幾張契約。

紙張徑直飄在了周楊的面前,他慌忙接住。

“敬亭,你且說說,這些又是什麽?”

“回父親……”,周楊看清手上的白紙黑字,咬了咬牙,道:“這是前番為愷哥兒入譜事,變賣的家中產業。兒子為圖利,特意與這些買家做了陰陽契。”

“你長年呆在霍城,人面熟悉,托人遞信也很是便利。所以一頭兒哄了哥哥們膽大妄為地去攪事,一頭兒又在老父面前買了好……敬亭,你以為你占了地利。可你忘了,這是霍城,周家的霍城,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就會被族親們了如指掌的霍城,他們容你如此做,也是看在太夫人面上,但只要為父去查,你想又會有幾人替你隱著?”

周顯蒼涼一嘆,接著道:“太夫人有安排,你也有心思,不妨就帶著船隊往南邊,到全州去探探路。若是合適,在那裏安家落戶也好……”,不比白氏所出的四子周檀,黃氏活著的時候與謝氏心結即深,周顯並不指望嫡長的兩子在自己身後會誠心誠意地善待周楊這一房,真要分家分產,在活著的時候主持,會對幾個兒子更好些。

“爹爹!”,周楊撲身上前,抱住了周顯的腳,低泣道:“您讓兒子去何處不打緊。還請您幫著先把齊哥兒找回來,我與林氏帶上他就立即南下……”

“齊哥兒?”,周顯悚然動容。待他回到霍城,聽到的是三房嫡子齊哥兒是在太夫人去世前,因為疏於照顧,夭了。周家大出殯,齊哥兒的小棺排在最後一個。

“當日,祖母見父親與長兄在獄,唯恐周家覆巢。讓谷叔帶著齊哥兒離了霍城……待爹爹您回了鄉,我也暗地裏四處尋了谷叔下落,但皆不得……”

原來,齊哥兒沒死,是被族中一位遠房的長輩周谷帶離了霍城!那麽,前世裏三伯夫妻與大房撕破臉皮的大吵,是因為他們找到了齊哥兒,然後再順水推舟地按著曾祖母的安排,去了全州?

一直在一旁靜聽著的曼雲,對前世事更覺困惑難解。

但不論其他,祖父幹脆地公開撕扯開各房矛盾也好。起碼,從今後,年幼的弟弟能少受些親長暗地的算計。

曼雲偷眼兒打量了下周顯更加蒼老憔悴的面容,心中惻然。

前世的這會兒,阿爺已病魔纏身,鎮日躺在床上不得動彈,有時請安會聽見他發狂似的叫罵聲,怨懟地喊著祖母的名字,一句句“謝琬你怎麽不去死!”,聽得人揪心揪肺。那時,長輩總是哄著說,是因為祖父病痛得太厲害了,才會壞了脾氣。

但這一世,輪到了祖母被囚於一院,咒罵著丈夫。拋開對錯不說,少年結發,到了白首,卻如此,真是令人傷感。而象爹娘那樣,很是難得,卻天不假壽。

天下至親至離是夫妻!

周曼雲暗自感嘆了下,對著未來更覺迷惘。

就在這時,她聽見阿爺冷冷地問向了二伯周柏,道:“周敬軒,你說說,你有沒有做過什麽欺心之事?”

被點到名的周柏也立即跪在了地上,清晰而又沈痛地陳述著自己的罪狀,文辭流利,但翻來覆去也不過是此前在澤亭就認過的挑撥兄弟,通風報信的小事。

前世二伯也如此,他才不會象大伯和三伯那樣留了一堆把柄給人。

曼雲低下頭,輕輕地挪了腳尖。

突然,在周柏伏地請罪時一直死呆呆地站著的高氏,雙膝一頓,磕在地上,清晰地道:“爹爹!兒媳高氏想與周敬軒析產別居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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